《ICSID公约规则》(ICSID Convention Rules and Regulations)自正式通过以来经历了四次修订。2016年10月,ICSID(国际投资争端解决中心)正式启动了新一轮规则修订工作,本轮修订旨在促进ICSID规则现代化,并提高ICSID仲裁效率。
2018年8月3日,ICSID中心公开了本轮仲裁规则修订的阶段性工作文件以征求公众意见。本次提案综合了政府、私人机构及公众意见,是近五十年以来,ICSID最具深远意义的一次大规模修订。总体来看,ICSID中心目前拟对原《规则》进行的修订主要集中在以下几方面:(1)通过仲裁文件的电子化,进一步节约仲裁时间和费用,为各类程序规则制定新的时间期限,并引入了快速仲裁程序;(2)通过公开裁决、决定和命令使得案件的审理更加透明;(3)增强仲裁员的利益冲突披露;(4)要求争议双方在案件登记之初便公开第三方资助情况,仲裁员同样需披露其与第三方资助人的关系。
1、提高仲裁效率、节约仲裁成本
为提高仲裁效率、节约仲裁成本,《提案》主要从以下几方面对ICSID仲裁程序进行了改进:(1)删除了繁琐的多步(multi-step)组庭程序,大幅简化了组庭过程;(2)鼓励仲裁庭举行案件管理会议,以明确双方无争议事实,缩小程序和实体争议范围;(3)首次规定了仲裁庭裁决期限,并鼓励仲裁庭尽一切努力遵守期限规定;(4)将“当事人是否努力促使仲裁以高效、节约的方式进行”纳为仲裁庭考虑仲裁费用分配的重要因素;(5)引入快速仲裁程序。
上述改进对ICSID仲裁程序效率的提高具有重要意义。然而,部分评论者认为ICSID仲裁程序仍有进一步简化的空间,比如首次程序会议可以电话会议的方式进行,可进一步明确《纪要书》和《答辩纪要书》的提交期限。此外,还有评论者提出,《提案》虽规定了裁决期限,但即便仲裁庭超期裁决仍无需承担任何不利后果,因此建议ICSID中心可以参考ICC仲裁规则的作法,若仲裁庭无正当理由超期裁决的,可相应扣除仲裁员报酬。
2、新增仲裁通用规则
《提案》首次规定了ICSID仲裁的通用规则,即仲裁庭应平等对待当事人,仲裁应以高效、节约成本的方式进行,当事人应配合执行仲裁裁决。上述一般规则,虽缺乏可操作的具体规定,但已经正视了ISDS争端解决机制中如成本过高、难以执行、缺乏公正性及公信力等弊端。大多数评论者认为,上述一般规则的加入,对ICSID仲裁制度的改革具有重要意义。
3、第三方资助的披露
随着近年来第三方资助者、资助案件以及第三方资助者合作律师事务所的数量的显著增加,ICSID《提案》中也考虑了第三方资助情况,并首次将“第三方资助情况和来源”纳入了当事人的披露范围。具体而言,《提案》要求当事人于仲裁员指定之前对第三方资助的情况及来源进行披露,但不要求具体披露资助协议或第三方资助的内容。《提案》 对 “第三方资助”的考虑,充分体现了本次ICSID规则修订对于国际仲裁实践过程中的新兴问题的关注,同时也意味着本次修订旨在使得ICSID仲裁规则将更加公正,与时俱进。
4、仲裁员回避制度
关于仲裁员回避制度,《提案》最有意义突破在于删除了“一旦当事人提请仲裁员回避,仲裁程序将自动中止”的规定,这一修订也得到了众多专家和机构的认可。因如按之前的规定 “一旦申请人提出回避,仲裁程序即自动中止”,将很可能促使当事人通过提请仲裁员回避的方式恶意拖延程序。在Phillips v. Venezuela 一案中,Venezuela一方便通过对同一仲裁员提出六次回避,将仲裁程序拖延了13个月。
然而,除上述修订外,大多数评论者认为ICSID仲裁规则中的仲裁员回避制度不符合当代国际仲裁通行规则,亟待改进。其主要不合理之处包括以下两点:其一、提起仲裁员回避申请的门槛明显高于UNCITRAL规则规定;其二、仲裁员回避决定不是由仲裁机构,而是由仲裁庭的其他成员做出。
根据《提案》第29条,当事人一方须依据《华盛顿公约》第57条提出对该仲裁员回避的申请,即“如相关事实显示,某一仲裁员明显缺乏第14条第1段所要求的素质,一方当事人可向委员会或仲裁庭提出对该仲裁员的回避申请(A party may propose to a Commission or Tribunal the disqualification of any of its members on account of any fact indicating a manifest lack of the qualities required by paragraph(1) of Article 14.)” 该条所规定的提起仲裁员回避申请的门槛(明显缺乏第14条第1段所要求素质,a manifest lack of the qualities required by paragraph(1) of Article 14),明显高于UNCITRAL规则中所要求的合理怀疑“justifiable doubts” 标准。
根据《提案》第30条,对某一仲裁员是否回避之决定应由仲裁庭的其他成员做出,在仲裁庭的大部分成员被要求回避或独任仲裁员的情况下,该决定才由ICSID行政委员会主席,即世界银行主席做出。
上述两项规则使得在ICSID仲裁中,当事人回避仲裁员一般无法获得成功,这也进一步影响了ICSID裁决的公正性及公信力。因此,大多数评论者建议,ICSID的此次修订能够参考《IBA利益冲突指引》以及其他知名国际仲裁机构规则,将“合理怀疑(justifiable doubts)”作为可以提请仲裁员回避的标准,并将仲裁员回避的决定权授予仲裁机构而非仲裁庭的其他成员。
5、增加仲裁透明度
仲裁透明度的增加可以增强仲裁的可预见性,并使得当事人更加信赖通过该仲裁程序能够获得公平公正裁决。本次《提案》在增加仲裁透明度方面,也有明显进步。《提案》要求在没有任何一方当事人提出书面反对意见的情况下,所有的仲裁裁决、补充决定、裁决更正、裁决解释或撤裁决定都应当于做出后的60日内公开。虽然,仲裁的保密性原则是其区别于诉讼,并优于诉讼的典型特征之一。然而考虑到投资仲裁的特殊性,即通常是投资者与国家之间的仲裁,因此获得一个公正的裁决对投资者来说尤为重要。基于以上, 众多评论者不仅对《提案》中关于增加仲裁透明度修订大为赞赏,同时也提出了进一步增加仲裁透明度的建议,其中包括:(1)仲裁开始后公众能够自由获取案件相关材料和信息;(2)对开庭情况进行实况直播(现场实况直播已在Vattenfall v. Germany ICSID Case No. ARB/12/12一案中得到实践)。
6、临时措施制度的完善
《提案》完善了临时措施的相关规定,并且首次明确了仲裁庭建议采取临时措施的标准,即仲裁庭认为该措施是紧急且必要的情况下(urgent and necessary)可以建议采取临时措施。有的评论者对上述修订表示支持,并对进一步完善临时措施条款也提出了建议,其中包括:(1)以不完全列举清单的方式列明可采取的临时措施;(2)明确当事人同意仲裁庭建议采取的临时措施程序等。此外,考虑到投资仲裁中,组庭所耗费的时间往往长达半年,而一方当事人只有在组庭完成后才能够获得临时措施保护,并且仲裁庭在做出是否采取临时措施之前,还可能会要求双方当事人提交书面文件或进行庭审。为填补仲裁程序开始之后至组庭之前,无人发布临时措施的空白,另有部分评论者建议ICSID仲裁规则也应当引入紧急仲裁员制度,该制度在商事仲裁实践中已经相对成熟,比如在SIAC规则项下,已有超过50个紧急仲裁员被指定,并考虑当时情况采取了临时措施。
从现阶段工作文件来看,ICSID规则第五次修订不仅考虑了如何简化仲裁程序、节约仲裁成本,同时吸收了当代先进仲裁制度,并根据近年来投资仲裁实践情况对现有制度进行了完善。即便如此,我们仍期待ICSID可以在参考其他知名仲裁机构规则、总结投资仲裁的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制定出更为现代、高效、公正的投资仲裁规则, 尤其是能够借此机会纠正仲裁员回避制度中的不合理之处,进一步提高仲裁效率,增加仲裁透明度,从而使得ICSID投资仲裁制度能够更具公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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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 ICSID,Proposalsfor Amendments of ICSID Rules-Synopsis (2 August 2018)
2. ICCA, Proposals on the Revision of the ICSID Rules (12 December 2017).
3. Attorney-General’sDepartment, Potential Rule Amendments or Improvements to the Arbitration andConciliation Procedures of International Centre for Settlement of InvestmentDisputes (ICSID)(25 January 2017)
4. European Federation for Investment Law and Arbitration, Response of the EuropeanFederation for Investment Law and Arbitration (EFILA) to Invitation to FileSuggestions for ICSID Rules(31 March, 2017).
5. BakerMckenzie, Submissions to the ICSID Secretariat on revisions to the ICSID Rulesand Regulations (31 March, 2017).
6. Claudiu-PaulBuglea Ph.D, Potential Amendments to ICSID Rules and Regulations(March 2017).
作者:环中仲裁团队